第四章

夜幕降临，空中灯火阑珊，那是成群的小妖精在提灯、会和，宛若天上的街市。

只是人鱼没有翅膀，再热闹又关她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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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晕开，黄昏已然浸润于黑暗之中。夜晚，真的降临了。那样冷清，又那样热烈。

“要是有双腿就好了。”

“只要双腿，连翅膀都不要。”

她看向自己的鱼尾巴——那样健康有力，却无法支撑她站起。

远处是轻快的步伐声。

路的尽头，首先浮现出一个大红蝴蝶结，活泼地上下晃动着，发絮依着它向后飘动。

绿色的浓密头发、红如残阳般璀灿的大蝴蝶结。唯一与来时不同的是变得轻盈的脚步声，生风般，在清晚的旋律中引吭高歌——活脱脱的精灵与潇洒。向前路庄严宣告：

“我来啦！”

她高喊，自信得跌跌撞撞，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人鱼怀中。

“唔啊！”人鱼吓着了，张开双臂准备搂住快要跌倒的流雏，不过雏的站稳让这一次怀抱落了空。

雏喘着大气将一本厚重的小说递给若鹭姬。人鱼接过书将其搁在一旁，感谢地看向雏汗如雨下的面庞，却感到一丝不适——是厄运。

古怪的力量迫使人鱼退缩；陌生的疼痛不断指向身上的每一个神经元，企图将它们湮灭。

“住手。”人鱼不住的想道。

双手不停颤抖，尾巴在湖水里划圈，浑身发麻。噪点呈指数爆炸式的增长速度充斥着视野。

“你……在做…什么？”雏的发问，让在失去知觉边缘的人鱼苏醒了过来。她感受到一股暖流笼罩在整只右手周围——那只湿润的手，呈现出揩汗的姿势，紧贴在雏的额头上。

她一个寒噤，猛的收回了手，尴尬从指尖爬上全身。似乎明白自己失礼的人鱼赶忙背过身去，将脸泡在冰凉的湖水中。

“尴尬到窒息！”这是她目前脑海中仅有的词句了。

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得很高兴，笑得很畅快；好像有什么怨念倾泻而出，又像尘灰一样随笑声飞走。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笑了，忘了从何时开始。从收集厄运开始？从第一次知晓厄运会沾染到周围的人的时候开始？

不重要了——从方才人鱼抬起手来，又展露出羞涩模样的那一刻起。

湖水的味道、花的香味、书的气味、汗的气味、缠绵在一起冲上云霄。

人鱼听到声响转过头，面带愠色，好似认为雏小小地嘲弄了她一番。当这条雾之湖畔栖居的人鱼与雏的目光对上之时，两位少女的忧思都顿时烟消云散。

看见雏杂乱的发型和美丽的笑脸，人鱼忍不住跟着咧开了嘴角。

“哈哈哈……”似万里晴空，又似湖水般蔚蓝的短发洒脱地在妖精的欢歌中搭上了双颊。人鱼笑得那样空灵而愉悦，那笑声比歌声更加婉转，夹杂着清清的鱼腥味。

萤火虫盘旋而起，蝉停止吆喝。二人沉湎在雾之湖畔的夜景中，将“孤独”赋为了过去式。

陌生的暖流让人鱼鼓足了信心，驱使着的身上每一个沸腾着的热烈的元素磁铁一样归附于面前这位女孩鲜活的心。

至纯的真实和温度。

是她所不曾触及的。

片刻的思索中，狠狠地扑了上去，搂住了流雏纤细的腰肢。湖水沾湿了衣袖，雏感到手臂变得更沉，却只能使若鹭姬搂得更紧。心灵感到一阵飘忽，搂住了对方的手是热的，滚滚泪珠坠下的面庞却是冷。长尾拖到岸上，是无与伦比的干燥与幸福。

多么想让眼泪化成珍珠。

那样就能够将它献为礼物。

可那终究还是童话。

童话般的浪漫，再罗曼蒂克也终究是幻影。

几秒钟后，一个脱手，一个抽身，键山雏丢下了自己的书，逃离而去，拖着厄运黑洞一样的长尾，比刚才更快的消失在树林的另一头。吓跑了萤火虫，凋残了嫩叶。

厄运并没有放开对人鱼的钳制，她似懂非懂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失去雏的余温的双手，空洞的眼中投射出茫然。

清爽的晚风肃杀起来，猎猎地拍打着人鱼的脸，带着独特的花香——却也无暇顾得分辨了。

除了一团黑气，

和两本书，

什么，

也没留下。

泡沫般的梦幻给夜晚织出一排排杂乱无章的问号。

没有答案。

两本书分散着躺开，封面向上，另一本向下。

仿佛想要伸出各自的手。

却在一臂弯的距离中，恍若隔世。

喧嚣从上空围困住这潭湖水，面目狰狞地着向几近瘫倒的人鱼倾轧而来。